在温馨中文学校上课后的随笔

想想看,我来到荷兰已经四年有半,从二〇一四年的夏天与爱人结婚起就一直居住在这个小时候因为觉得名字很好听而记住的国家。虽因机缘巧合在这里落脚,但因为我在新环境里并不觉自如,这四年多的时间里我多多少少一直在努力适应着,让自己熟悉这里自然和文化的各方各面:城市、语言、交通、天气,还有各种各样不同的人。我走过城市或宽或窄的街道,有时凝视着装饰得缤纷的商店橱窗;我试着听人们说话时的修辞,看着这些“外国人”的表情和动作。我在慢慢接纳新环境的同时也试着让这里接纳我。幸得爱人的陪伴,我在异乡的生活虽不算流光溢彩也算过得丰富而充实。

然而有一点无法释怀的是,随着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对家乡的想念似乎没有减少,莫不如说反倒越来越多了。说是乡愁也好,更多的也许还是在这异国缺少一些归属感。是啊!这里的很多东西都和我生长的地方不同:语言不一样,文化不一样,连人们打招呼时都有不同的热情,更别提饮食习惯和文艺审美这些根植在骨子里蔓延在童年记忆里的方方面面了。我喜欢这里的人,也时常能和一些人开心地聊天,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孤独,渴望那种共享文化背景的交流。在我之前住的城市,每次去亚洲超市,都和在那儿工作的姐姐聊上一会儿。去一家熟悉的日本餐馆,也在结账时和中国老板娘攀谈几句。在学校上学的时候,周围也有几个熟识的中国同学、朋友,有时约着在校园走上一走,聊聊天觉得温暖又安心。

我在今年夏天研究生毕业后和爱人两人打算换个新家,来点新鲜感,也住得离荷兰的大城市近一些。于是开始着手寻找。在八月时有的想法,十一月时就幸运地把房子买了。我们的新家在Apeldoorn,阿珀尔多伦,荷兰中部的小城,交通方便,街道优美。新家和新城市让我们充满热情,但在展望新生活的同时我也有小小的担忧:不知道在新城市怎么认识新朋友,怎么建立社交圈,怎么融入新的环境。在房子的事还没完全敲定前,我就在网上搜索阿珀尔多伦是否有华人社群,有没有亚洲超市,有怎样的亚洲餐厅。心里又是期待,又是不安。有些出乎我意料的是,在网上我看到了这里有中文学校!“温馨中文学校”,听名字就很温馨呀!有中文学校肯定有华人社群啦,心里似乎安定了许多,也暗暗决定搬到新城市后在找工作和布置新家之余一定去学校看看。不管是志愿活动还是兼职,能多认识一些同胞总是好的,交交朋友,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十一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我们搬到新家。在新城市初来乍到,对新生活的向往、找工作期间的挫败感和在异乡的孤单感一股脑儿涌上心头。于是我搬家后还没到一周的时候,面对着一屋子杂乱的行李和家具,打开电脑查到了温馨中文学校校长任素梅老师的联系方式。不无忐忑地发了邮件给任老师之后,没想到当天下午就收到了回复!任老师很热情地在邮件中写道她欢迎我去听课,甚至欢迎我加入学校的教师队伍!我的心里又惊又喜。不仅能去熟悉此地的中国社群,也许还能被委以重任教汉语!

在星期日的早上,我心里半是开心半是紧张地骑车去了学校。果然被委以“重任”:任老师让我试着教幼儿班的汉语。幼儿班的六个孩子除了一个女孩儿以外,汉语的基础似乎都比较弱,于是我试着用荷兰语和他们沟通。有的孩子对汉语学习充满热情,虽顽皮好动也仍和我一起念拼音和单字;有的孩子稍显拒斥,埋头在纸上写写画画,在我叫他的名字后才和我一起读。但每个孩子纯真的样子都让我特别感动!他们在这个我以为陌生的环境里出生成长,又来到这个课堂上主动去了解我背后熟识的文化,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璀璨的希望。在世界越来越小的这个年代,他们一定是能把中荷两种文化联系起来又不在其中感到孤独的人啊!和他们讲着荷兰语和中文,听着他们努力读着拼音、写着笔画、画着画,我觉得特别开心。 

快到课间休息的时候,课堂上年纪最小的女孩儿突然哭了起来。她说她想妈妈,想回家。她的妈妈当天也来代课,在另一个高年级组里教汉语。她还这么小,我手足无措,不知道在课堂上该如何安慰她,和她说了很多话似乎也没能安抚她的伤心。任老师也来抚慰她,但小姑娘还是泪流如注。课间时她的妈妈过来后她才停止哭泣,坐在妈妈的腿上,看起来特别安心。我在前天去面试的火车上想起这件事。女孩,你的哭也是幸福的呀!妈妈就在那里呢,而我的妈妈在很远的地方,我也很想她。我想在不远的将来小姑娘就会了解并珍惜这份幸福吧。

其实教这些孩子是很快乐的事情。我们在课上看狼和小羊的动画视频,用简单的中文词讨论这个小故事。一个男孩子给我看他画的城堡:样式恢弘,颜色漂亮。我们试着用中文对话。下课后,我和他们道别。那个画美丽城堡的男孩开心地用荷兰语对我说再见,让我的心里很温暖。我想,也许这就是我在异乡渴望的那种归属感吧。下个周日要再和他们相见,希望我们能多说些中文,多聊聊中华文化,我想要把我背后那优美的文化传统带给他们,让那些美丽在这些蓬勃成长的孩子身上生根发芽。也希望他们能快乐地学,快乐地长大,把东方西方的美好都凝聚在自己身上。

二〇一八年十二月十四日

明昕